喧嚣的喜庆如同滚烫的油,泼洒在沈府每一个角落,却唯独无法渗透进宋云初所在的这方寸之地。·y,p/x?s+w\.,n\e_t~
窗外的锣鼓、人声、匆忙奔走的脚步声,都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冷的膜,模糊而遥远。她依旧僵立在原地,春儿温热的手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指,却丝毫暖不了她冻僵的骨髓。
“小姐…小姐,您别吓我…”春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宋云初脸上无声汹涌的泪水和那双空洞得仿佛失去所有光亮的眼睛,心都要碎了。
宋云初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抹去脸上的泪水,动作机械而麻木。那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又已涌上。
她看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死寂的女人,几乎认不出那是曾经的自己。
“春儿,”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帮我…梳洗。”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沈修文马上就要回来,她不能让他察觉到什么。
春儿连忙应声,强忍着悲痛,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到妆台前。
铜镜映出宋云初毫无生气的脸。春儿拿起梳子,为她梳理那一头乌黑却失了光泽的长发。当冰冷的玉簪插入发髻时,宋云初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剧烈一颤,仿佛那冰冷的触感唤醒了某个可怕的记忆。春儿的手也抖了一下,差点握不住簪子。
“小姐…”春儿的声音哽咽。
“没事。”宋云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芒,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s.y!w′x¢s¨.!c!o+m-“替我…上点胭脂。”她不能让沈修文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春儿依言,用最轻柔的动作,蘸取了些许胭脂,点在宋云初毫无血色的唇瓣和脸颊上。那一点嫣红,如同雪地里突兀的残梅,非但没有增添生气,反而衬得她更加脆弱易碎,像一尊精心描绘却濒临碎裂的瓷偶。
宋云初换上了一件素净的月白襦裙,试图用最干净的颜色掩盖内心的污浊。刚被春儿扶着勉强在窗边的软榻上坐定,院外就传来了更大的喧嚣和脚步声,伴随着周氏那拔高了八度、充满母性光辉的呼唤:“修文!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让娘好好看看!”
“扶我……出去。”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春儿连忙搀扶起她,然后带着朝着外面走去。
穿过回廊,前院的景象扑面而来。府门大开,仆役们垂首恭立两旁,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讨好的笑容。
周氏站在最前方,早已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绛红色锦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激动,正由桂嬷嬷搀扶着,翘首以盼。
而在那洞开的大门前,逆着门外涌入的光线,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大步跨过门槛。
正是沈修文。
他穿着略显宽大的常服,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颧骨微凸,显然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但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依旧带着他惯有的清冷与傲气。+w,e′i`q,u?x,s¨._n¢e?t+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还未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和刺眼的阳光,直到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窗边软榻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修文!我的儿!”周氏再也按捺不住,哭喊着扑了上去,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臂,上下打量,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眼泪再次决堤,“你可算回来了!娘就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担心死娘了!”
“母亲,儿子不孝,让您担忧了。”沈修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他扶住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母亲。
他的视线,最终越过喜极而泣的母亲,落在了被春儿搀扶着、站在人群稍后方的宋云初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修文眼中的锐利光芒在看到宋云初的瞬间,似乎凝滞了一下。
她瘦了太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即使涂抹了胭脂,也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憔悴和虚弱。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攫住了他。他的妻子,他温婉娴静的云初,在他身陷囹圄之时,该是多么的恐惧和无助?他快步上前,在宋云初面前蹲下身,想要握住她的手。
“云初,我回来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伸手想要抚上她冰凉的脸颊。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
宋云初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身体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修文的手僵在了半空。